有可能想念你從未去過的地方嗎?
想念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,聽來虛幻,卻是電影足以喚醒的一種本能。好似 Maya Angelou 筆下,自小被牢籠囚禁之鳥,依舊會唱著嚮往自由的歌——就算未曾體會過自由,也會想念擁有自由的地方。
1970 年,里約熱內盧。魯本斯與尤妮絲帕瓦鶼鰈情深,育有五子,一家七口住在萊布隆海灘旁的房子裡,每天都過得像在度假一樣。魯本斯是巴西前國會議員,1964 年的政變迫使他流亡在外,之後回國重返平民生活,如今得以享受天倫之樂;然而他並沒有跟家人說,他依舊暗地進行政治活動。隔年一月,軍方毫無預警來到了帕瓦家,把魯本斯帶走——自此之後,再也沒有人見過他。尤妮絲面對丈夫突如其來的強迫失蹤,除了面對心中排山倒海的空虛,更必須努力撐起剩餘的、殘破的家。
我們無從知道,什麼時候是最後一次。無從知道,何時是想念的開始。
我深愛這部電影處理創傷的方式——那是家庭的創傷,也是國家的創傷——不是刻意尖銳、用力刺痛,反而像是一種輕撫。劇變雖是瞬間的,影響卻是緩慢的。電影讓瘡疤自己靜靜揭露,讓人慢慢發現那股隱隱作痛,卻也因此更加錐心刺骨。《我依然在此》(Ainda Estou Aqui,2024)幽微的壓迫,讓人得以直接感受到獨裁政權的殘酷與惡毒所創造出的、遺留下來的永久傷害——這些掌權者可以無需理由地,讓你的生活一角直接真空,彷彿你的愛人從未存在過,彷彿所有快樂,甚至所有記憶,都只是一場夢。
這樣的邪惡簡直無法想像,在全球各處的獨裁國家中卻早已司空見慣。這些手段也並非已經過去的歷史,而是此刻在世界的某處,現時發生的現實。這是為什麼,《我依然在此》是所有台灣人都應該看的電影,也是所有生活在任何民主國家的人都應該看的電影。又是那句老話:「自由像是空氣,只有在窒息的那一刻,才會知道它的存在。」我們必須時時提醒自己,沒有什麼理所當然,也沒有什麼不可能。如果現在擁有的民主自由,不懂得珍惜、不願意捍衛,那在這份空氣消失的那一天——或是在人變成空氣的那一天——我們也沒有權利去想念。
我依然在此,看似如此容易、如此天經地義,實則必須傾盡全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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