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right Dead Things

芝加哥的 Fine Arts Building 裡頭,有一間書店叫做 Exile in Bookville,我在那裡買了 Ada Limón 的詩集,Bright Dead Things。這個決定好像是源自於,在進入那家店之前的幾天(還是就是前一天?),我在臉書上看到了一首她的詩作。我先前同樣也是在臉書上撞見了 Mary Oliver,所以在認識 Limón 的當下,我有了和我在三月十一日一樣的想法:這個既恐怖又危險,甚至可以稱之邪惡的社群平台,還是有它美麗的時候。

前幾天,在我心情無比浮躁的時候,不知道是什麼驅使了我,拾起了這本詩集。而也是多虧了它,我又慢慢找回了平靜。

要怎麼寫「詩」?我在此不是說怎麼自己寫出詩來,而是怎麼寫詩給予我的東西?我是要以詩集整體來評論,還是要選出幾首我特別有感的來抒發,又或是要找出這些詩作之間的連結來闡述?我突然發現,我沒有過這樣的經驗。

不過,應該又是我想太多。

那天我在捷運上讀著這本詩集的時候——想起來,其實就是週五,九月二十七日——我讀到熱淚盈眶,頻頻抽著快流下的鼻涕;像是感冒,但其實只是感動。感動,不是有什麼具體的原因,而是 Limón 的文字引領著我,帶出了我的感受。應該是詩集中的第二篇章,裡頭的詩多是關於她方才逝世的繼母,多是關於對死亡的觀察、理解,和疑惑,這些都讓我想起了爸,還有他最後那幾年生病的時候。

昨天晚上(又或是今天早晨?),我因為過敏,全身發癢,睡不著覺。應該是凌晨三點多,或是四點,我突然被那無情的癢意從睡夢中拖出,在半夢半醒中度過了不知是幾刻鐘的時間,終於在靠近五點的時候,決定乾脆不要睡了。在我開燈之前,我起身坐在床上,心想著爸最後的那段日子,應該都是這樣的感受。在這樣的領悟之後,在愧疚來臨之前,是我的理解。我希望我當時有辦法更理解他一些,或至少有多一點這樣的嘗試。如今體驗了他當時每個晚上都要經歷的痛苦,我再次為我的無情——甚於今天清晨的那股癢意——感到吃驚。然而雖說是吃驚,我卻也知道,它有不可否認的合理性,我無法真的怪罪過去的自己。所以我也終於明白,有些後悔是注定要擁有的。

然後我也想到了爸的孤獨。Limón 寫到了類似的領悟(抑或我是因為讀了她的詩,才再次被提醒的?),寫在 “The Riveter” 這首詩裡頭:

We had a plan of action.
When this happens, we do this.
When that happens, we do that.
But what I forgot
was that it was our plan,
not hers, not the one doing the dying,
this was a plan for those
who still had a next

我之前都只看見了自己的痛苦,沒有看見他除了外顯的不適之外,內心的折磨。爸生命最後的那段時間,到底想了些什麼?我真希望,就算當初還不能理解,我有給予他更多善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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